刘知幾对“包举一代”之史的推崇,除史学的原因外,还有社会原因,即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统治者对皇朝史撰述的重视。从这一点来看,刘知幾对断代为史的肯定,是有其史学的和社会的合理性的。刘知幾在这个问题上的不足之处,是过分夸大了这种合理性,从而排斥了通史发展的可能性,以致把自己的视野局限在“班、荀二体(按指《汉书》、《汉纪》),角力争先,欲废其一,固亦难矣。后来作者,不出二途”[31]。这个见解,限制了刘知幾对未来史学发展的积极的设想。
在刘知幾以后,大致从中唐时期起,通史撰述呈复兴的趋势,出现了编年体、纪传体、典制体等多种体裁的通史著作。著名的典制体通史《通典》,就是这个时期问世的。北宋,又有司马光主编的《资治通鉴》巨制的产生,影响之大,不在《史》、《汉》之下。于是,史学家对通史之作也就有可能提出新的理论上的认识。南宋史家郑樵撰纪传体通史《通志》,其《总序》是一篇阐释“会通之义”的宏文。序文从“百川异趋,必会于海”、“万国殊途,必通诸夏”的自然现象和社会现象,说到“会通之义大矣哉”。郑樵认为,孔子和司马迁是最深谙“会通之义”的史家。孔子“总《诗》、《书》、《礼》、《乐》会于一手,然后能同天下之文;贯二帝、三王而通为一家,然后能极古今之变”。司马迁“上稽仲尼之意,会《诗》、《书》、《左传》、《国语》、《世本》、《战国策》、《楚汉春秋》之言,通黄帝、尧、舜至于秦、汉之世,勒成一书”,“使百代而下,史官不能易其法,学者不能舍其书。六经之后,惟有此作”。郑樵说的“同天下之文”,是从空间上同时也是从文献上着眼;他说的“极古今之变”,是从时间上亦即从历史进程上着眼。他论司马迁,也强调了这两个方面。通观《总序》全文,郑樵所谓“会通之义”、“会通之旨”、“会通之道”,一是重古今“相因之义”,揭示历史的联系,二是重历代损益、“古今之变”,揭示历史的变化。因此,郑樵批评班固“断汉为书,是致周、秦不相因,古今成间隔”。又说“自班固断代为史,无复相因之义。虽有仲尼之圣,亦莫知其损益。会通之道,自此失矣”,“司马氏之门户,自此衰矣”。